漓白南栀

【王喻】烟花易冷

【壹】
“繁华声 遁入空门 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 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
枯等 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浮图塔 断了几层 断了谁的梦
痛直奔 一盏残灯 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 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 等你弹一曲古筝”

这是国家边陲的一个小镇。
虽然远离京都,但它该有的人烟气却不曾消失。
街道两旁是摆摊的小贩,从蔬菜瓜果到鸡鸭牛羊,还有卖小零嘴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像是在较劲似的。
行人们穿梭在市集中,或大声与商贩交谈,或悠闲自得地逛街,或行色匆匆地赶着路,众生百态。

王杰希穿过繁华的市集,走进了一片荒芜。
这算是近乡情怯吗,王杰希无奈地 笑笑,想走,却迈不动脚步。

他终于慢吞吞地挪到了记忆中的地点,眼前呈现的景象却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样。
眼前是一片废墟,当初的屋子早已夷为平地,只有一个树墩孤零零的在那儿。
记忆中,这里有座竹屋,前前后后的花草树木多到让人叫不出名字,猫狗和鸟总是来光顾这里。

哦,还有,喻文州。
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和喻文州相识于乡里的私塾,一同学习四书五经,而后两人一起进京赶考,又双双名落孙山。
两人其实都才华横溢,至于落榜的原因嘛,也不过是不愿遵循考试模版,写那千篇一律的文章。
落榜的两人却没有多大失落,喻文州在看完榜之后偏头看着王杰希,说出来的话不仔细听却像是讽刺:“可怜王兄十年寒窗苦读,一朝放榜,便化为乌有。”
王杰希面色如常,他们之间的感情向来是用这样的话语维持,他早就能淡然回击:“喻兄不也是这样,若是真要写那文章,喻兄早就信笔拈来,这会儿也能一睹金銮殿的风采。”
喻文州笑吟吟道:“金銮殿哪有王兄你好看。”
“多谢。”王杰希大方收下夸奖。

“杰希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斗完嘴后,喻文州问着王杰希。
“四海为家,随缘而行。文州兄可愿意与我一同行往?”王杰希看着喻文州。
“我自然是愿意的。”喻文州说,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地与对方的手相扣。
王杰希见状,手指弯曲,握紧了喻文州的手。看向喻文州,他正带着温柔的笑容注视着自己,没有插科打诨,就如此认真地看着自己。
王杰希也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他比较少笑,但一笑就融化了看似冰冷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陷下去,至少在喻文州眼里是这样。
对他们来说,去哪儿不是问题,关键是陪着前往的那个人是彼此。

二人漫无目的地在国内游玩,最终来到了阳城。阳城是国家的边城,不同于京城的繁荣、江南的秀丽,边塞自带着一股磅礴之气,同时绚烂而绮丽。
他们不约而同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抉择以后就决定在这里定居。
他们在阳城里寻一处清净之地,搭起他们的房子,从此,过着两个人的日子。

两人一起劳作,感受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节奏。

偶尔舞弄笔墨,将宣纸铺散在院里的石桌上,就着和风带来的淡雅花香,挥动着衣襟,用着廉价的文房四宝即兴作一首诗。

王杰希后来在他乡总是想,是不是当时他们的生活太安逸幸福了,上天看不过去,才在他们身上降下了灾祸。
他本性淡泊,身上有种出尘的气质,喻文州在别人看来也是个沉静温和的性子,两人在一起虽然斗嘴不断,但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王杰希还记得彼年,他在屋前煮酒,喻文州浅笑抚琴,他们相对无言,气氛却无比温馨。

但所有的美好都在一瞬间破灭。
外敌入侵,这个小城镇在一夕之间沦陷,城门倾塌,居民死的死,逃的逃。
总归是天意弄人。
他们本打算一同逃走,奈何人群如潮水涌来,他们就这样被人潮冲散。当时两个少年如何能有办法找到彼此?两人就此彻底失了联系。
他颠沛流离,最后流落到了离阳城很远的异乡。
一晃七年。

从此,他总在午夜辗转,曾经的甜蜜时光,在异乡人心中,都只是冷清的镜花水月。
最伤人是回忆。

前几天他猛然想起,马上就是喻文州的生辰了,心中有个声音,催着他回阳城去看看。
他被这想法蛊惑,等到行囊收拾一半才豁然惊醒,再三思虑后却还是屈服于内心的渴望。
他还是想去看看,哪怕只有残垣破景,人走茶凉。

【贰】
“听青春 迎来笑声 羡煞许多人
那史册 温柔不肯 下笔都太狠
烟花易冷 人事易分
而你在问 我是否还认真
千年后 累世情深 还有谁在等
而青史 岂能不真 魏书洛阳城
如你在跟 前世过门
跟着红尘 跟随我 浪迹一生”

又是一日伊始,喻文州还未走近,私塾中已传来朗朗读书声。
喻文州在这里的私塾做先生,他的知识底蕴可谓是深厚,人又温柔耐心得很,不仅教授孩子们四书五经,还给他们讲故事、告诉他们事物道理,深受孩子们的喜欢。

他离私塾还有几步时,便有孩子看见他,大喊着:“喻先生来了。”
喻文州走进私塾,屋中的孩子一齐向他鞠躬:“喻先生好。”
他笑着也向他们问好,翻开书,开始了今天的课。

下课了,孩子们在门外玩耍,他们一个个都笑的那么开心,清脆稚嫩的笑声飘散在风中。
喻文州坐在室内,听着外面的笑声,竟是感到几分羡慕。
从几时起,自己再也无法笑得无忧无虑,不管那笑容看上去多真,也无法掩盖那一层疲惫悲伤。

那一场劫难,不止给王杰希带来了痛苦,他心中的难过不比王杰希少一分。
和王杰希不同的是,喻文州一直不曾离开过这里。他逃避敌人,就在离阳城不远的镇上躲藏着,等到敌军离开一两个月后他就回到了阳城。
他根本舍不得这里。
那是他们定居的地方,那里有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正如王杰希一样,喻文州也从未忘记他们经历过的每一件事。

他和最先回到阳城的一批人一起,重建被洗劫一空的家园,帮助其他人建好房子以后,喻文州却有了迟疑。
他在犹豫是否要把房子复原。
最后他放弃了。
让他睹物思人,无疑是给他更大的折磨。
但是,就算没有实物让他惦记着,心中满满的回忆也让他受不住。

他找了份私塾先生的工作,就这么做着。
其间有不少长辈想为他说媒,毕竟才华摆在那里,他长相也算中上,更遑论谦谦君子的气质,有不少女子倾心于他。
他不容置喙地拒绝了,说是早有心上人,这一辈子只认他一人。
长辈们虽有遗憾,却也放弃了说媒的心思,又不禁感叹哪家姑娘能有这样的福气。
喻文州听到这样的话,就笑笑,不容置评。
要让他们失望了,他等的,不是哪家贤良淑德的姑娘,而是一位与他一样才华出众、志趣相投、能够畅谈古今、心灵相通的男子。

他起先抱着希望觉得杰希一定会回来,后来渐渐的他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这样认为,却仍守在阳城。
等到如今,第七年。
他们原先的房前有一个树墩,在那场劫难中留下,像是他等待的见证者,它的年轮一圈一圈地在增加,一年年在流逝,喻文州一直在等。
只是不知道那心上人,是否会归来。

今天是喻文州的生辰。
他呆呆坐在他现在的起居室里,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
他七年前生辰时,王杰希亲自下厨为他做了长寿面。
少年时代他们都远离庖厨,只管读书,等着哪天金榜题名。
离开家乡后才开始自己做饭,后来他们两个都会做饭了,便是轮流做饭,他们水平相差无几,但是喻文州总觉得王杰希做的更好吃些。
他很给面子的吃的一干二净,今日他是寿星,王杰希就自觉开始收拾碗筷。
等到王杰希整理好一切,坐下来说了句“生日快乐”,低低的嗓音听着很舒服,即使和他呆了这么久,喻文州也还是无法完全无视这杀伤力。
他后来又问喻文州有什么愿望,喻文州就定定地看着王杰希:“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听着很浪漫美满,然而王杰希看穿了一切,他失笑:“不就是想永远我来做饭伺候你嘛,你的心怎么还是这么黑。”
喻文州一点没有被看穿内心的恼怒,就用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王杰希,眼里盛满笑意和爱恋。
嗯,他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更多的是纯粹对未来的希冀。
他不信王杰希不懂,只不过他们不会把爱挂在嘴边,他们的爱,早就融入举手投足,还有相处的嘲讽中。

但是,谁会想到结果却是与心愿背道而驰。

今年生辰,回忆似乎尤其汹涌地向着喻文州袭来,已是傍晚,喻文州下定决心准备去看看那片荒芜。
曾经,喻文州不敢走到那儿去,怕的是触景生情。如今,漫无边际的思念着实像一把火,烧的他口干舌燥,让他宁愿饮鸠止渴。

【叁】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 再等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声 落在那座野村
缘分落地生根 是我们
伽蓝寺听雨声 盼永恒”

等喻文州来到那里,天已经黑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雨,细雨纷纷,打湿了路边的野草。
有牧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也不知是凄凉还是婉转。
喻文州往这边走,视野中渐渐出现了一个人。
一开始他有些疑惑,再走近些,却像是被定身一样僵直在那里。
如果他没有做梦,没有相思成疾,没有出现幻觉,没有看走眼……前方的人,似乎是,王杰希?

这个名字一出来,喻文州感受到自己的心有些异常,既跳动的飞快,又带着钝痛感。
王杰希,已经是一个只要提到名字都会让他失态的人啊。

也许是感受到了自己过于灼热的视线,王杰希把目光投向自己,也表现出了和自己一样的震惊。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啊,喻文州意识到这一点莫名地有些放松,身子也没刚才那么僵硬。
不一会儿他看见王杰希也放松下来了,并且就这样盯住喻文州。
喻文州同样报以凝视。

明明相隔遥远,他们却都感受到了对方紧紧粘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视线中透露出的感情却不只是多年前一味的爱恋,更多的是对彼此的渴念。
七年,足以让一个人饱尝思念之苦,受尽爱情折磨。
此刻一瞬,终于圆满。他们的眼神贪婪地不想从恋人身上移开。

然后,两人不自觉地朝着对方走去。
走着走着,走到最后他们之间仅隔一步。

王杰希抬起手臂,袖子随着手臂的颤抖微微起伏,眼神期待地看着喻文州。
喻文州没有再开玩笑,就这样迈出一步,同样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王杰希。
王杰希顺势将喻文州抱在怀里,手搭在喻文州腰上,仗着略高一些的优势微微垂下眼,用目光描绘着喻文州的脸。
之后,他将下巴靠在喻文州的肩窝,偏过头。
“生日快乐。”王杰希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声音还像原来那样好听。

“谢谢。”喻文州眼睛微涩,鼻子有些酸,他努力将即将倾泻而出的眼泪憋回去。

“有什么愿望?”王杰希又问。
喻文州迅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答道:
“白首不相离。”
“会的。”王杰希再次抱紧喻文州,像是抱住了他的一切。

雨势,开始变小,水洼停止了跳动。
笛声,慢慢远去,这里又恢复寂静。
树墩,又是那个默默的见证者,在年轮中,刻下如此值得铭记的日子。

毋庸置疑,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将会相守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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